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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安慰你渡過這時代的晚上(三)

崔健


無能的力量.jpg
無能的力量,崔健,1998


 

馬世芳(以下簡稱馬):對,他在演唱會唱一塊紅布的時候,會先把眼睛用一塊紅布蒙起來,然後開始唱這首歌。


張(以下簡稱張):蒙起來談吉他,很厲害喔。


馬:然後彈吉他彈彈彈,唱到中間會有獨奏,他就會拿起他的小喇叭來吹SOLO,這是一整代人都非常感動的畫面。

陳珊妮(以下簡稱陳):那個歌,應該影響我很多…

馬:對。跟一無所有是一樣重要的歌。

陳:其實他還沒念完,到後面也很感人。嗯,我覺得當然你們講的我都覺得很重要。我一直都很喜歡崔健,我也很關注他的作品,他對於整個環境的熱情,或者是他對音樂的熱情,其實都是並進的。

因為我最喜歡的專輯是無能的力量,很多人知道我喜歡,那是一張我覺得非常重要的…不管在整個歌詞上,或者在音樂上對我來說,都是崔健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從混子一直到時代的晚上,他裡面敘述了很多我覺得非常重要的事情,跟非常重要的情感。那當然,像你剛講音樂背景,那是非常重要的,他其實在早期就可以很純熟的運用那些,他可以把那些嗩吶、古箏很純熟的跟搖滾樂放在一起,但其實,後期這些東西變的很複雜,尤其是鼓,一些節奏性的東西,尤其是鑼鈸,那些東西變得非常的複雜跟瑣碎,這些東西要自在的運用,其實是困難的。我覺得他其實有些電子音樂的氣氛,有些嘻哈音樂的…他已經開創出新的音樂元素,而在二千年左右這個時候,其實已經非常難做到的事情,他幾乎已經在鼓的這些配器的運用上已經打破現有的。當然好客的阿達也一直在做這個事情,但是我覺得,嗯,他們在做的不一樣,但是他們的努力都是很讓人敬佩的。

馬:對啊,我覺得特別有意思,因為從無能的力量到給妳一點兒顏色。崔健是極少數在所謂流行音樂圈子裡面,跳脫出旋律思考的模式,開始用節奏去主導他的音樂,其實音樂的根源、本能是從節奏出發的,但是包括崔健本人也有提到,當他在跟外國的音樂人交流時,他會發現做為一個中國人,他意識到自己身體比較僵硬,不像比方說歐洲人,他們很自然就可以搖起來,很自然就有Groove。

對中國人來說,要找這個Groove就…但當他找到這個東西,他就通了,所以他開始回到音樂最最最基礎的東西,去從節奏出發。這個就像我們剛聊的,他從解決開始,他用他的嘴巴去當節奏樂器,到後來的一些實驗,然後紅旗下的蛋裡面的這類混種實驗,到後來無能的力量,然後給你一點兒顏色,其實是一張我覺得他根本就不管市場什麼東西…

 



無能的力量(不插電),崔健,2006

陳:對,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很自在,其實他在他在玩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們跟那時候西方的東西來對應的時候,其實很有趣。崔健的某一些作品,和比如說Red Hot Chili Peppers,你其實對應起來會覺得很有趣的。他們其實看起來好像是平行進行的音樂,暗中有一些呼應的。所以崔健應該是非常注意這些時代的脈絡,他其實是非常的,呃,怎麼講,應該說Update…

Kimmy(以下簡稱K ):所以他不是學人精啦,他有他自己的原創性,他不想做一些不中不西又洋又土的東西啦。

陳:崔健很難變成學人精,有的人沒有這種天分。

張:因為他很奇怪,他說他不讀書的,可是有思想。我覺得這點很怪,他說他都不讀書,家裡沒什麼書,很厲害。

馬:我覺得老崔對於某一種知識份子的那個樣子,他會有本能上的抗拒,或者是距離感。
張:對,真的草根出來的。

馬:對,他是一個草根…他一直強調他是草根出來的,但他又不是農民喔!所以他有一個很特別的位子,在中國的社會階層裡面是一個很特別的位置。他既不是農民歌手,他也不是文藝青年出生的歌手,他是一個很特別的出身,這個出身讓他可以拉出來看這個社會百態,所以他可以去寫這麼多不同…

陳:農村可以包圍城市(笑) 。

馬:農村可以包圍城市,他可以寫,他可以用唐山土話去唱RAP。

張:超屌。

 


農村包圍城市,崔健,2005 (Audio Only)

 

馬:他可以去唱網蟲,寫那種上網咖,什麼什麼網路戀愛的事情。他也可以寫出像一塊紅布這個大系統的歌。上次他來台灣的時候,我有機會跟他聊稍微多一點點。他的確,像珊妮講的,他對這個時代有很多責任感,非常強烈。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理解這個世界,在理解這個社會,他也很霸氣,認知到自己的位置,他應該要滿足這個位置的責任。他有這樣很大很大的使命感。那當然在我聽起來,有些東西,我不見得是全部認同的,包括他對儒家文化的批判,我認為那個絕對沒有他講的那麼單面,那麼簡單。但是他對於整個社會狀態的觀察跟思考,文化到歌裡去的時候,那個力量絕對不是這個強說愁的年輕人學得來的。我覺得像這些年鐵志也當評審,珊妮也當評審,我也當評審,聽了很多新生代的歌手,或者是創作人的歌…

K:我不是強說愁,我不是…

張:你沒有愁啊!

馬:你不是啦。

K:我不是啦。

陳:對,你沒有愁啊!

馬:你沒有問題,我說的是不同的。像很多樂團,他們可能聽了濁水溪公社,或者聽了龐克,然後覺得很屌,像聽了Rage Agains The Machine,也想做一點類似的東西,但是寫出來的歌詞怎麼聽都覺得那個憤怒是表演出來的,他不真的有那個憤怒,或者說他真有那個憤怒,但他沒有把那個狀態處理到位,聽起來就…

張:有時候是才華的問題。

馬:有時候真的很殘酷,但是才華是第一啦。另外就是說,沒有讓我感覺到生活的味道,因為語言是別人的語言,音樂是別人的音樂,你這東西做來做去就覺得你是在表演一個聽來的東西。

馬:他不是你的東西。

K:沒有意思是不是?

馬:對。所以我們聽到你唱歌會那麼感動,因為那是你自己的樣子,那可能跟別人都不太一樣,一開始聽有點不習慣…

陳:那你朋友欸,你要去聽一下…

陳:她的確是有一些天份在裡面,因為Kimmy就是這種日常生活有時候會惹人發怒的人(笑) 。

馬:我覺得崔健,他反正就是,他的音樂也是在往人少的地方走,他也無所謂啦。

張:但是他出來辦演唱會還是可以爆滿,地位不墜。

馬:但是他的新歌,其實現在普遍的觀眾是聽不懂的。

張:是啊。

馬:我覺得不意外,我也不覺得說,一定要去說只有他的新歌是最屌的,我覺得未必是這樣,但我覺得他真的是一個,我們猜不出來他接下來會做什麼音樂的人。

張:不過我覺得這是藝術家最可貴的地方,他願意這樣不管在意識形態,在音樂本身,一直去探索一個新的可能性,我覺得這是我很佩服的地方。

馬:對對對。

陳:對我來說會覺得很重要,因為我會很擔心聽完那些作品…但後來我又聽到農村包圍城市,我就覺得,吼~他一直在做這些…對我來說是…

張:前進。
陳:對。

馬:我們其實在面對我們尊敬的音樂人的時候,他出新唱片都會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張:對啊。

K:對(輕柔語氣) 。

馬:像聽珊妮的唱片也是啊,珊妮出新專輯我們非常期待。

馬:珊妮到現在每一張都不一樣,所以就一直有驚喜,但是在還沒有放下去之前,總是會有點…怕(輕聲),一定會有這種心情。

陳:可是我很想買的買不到…

馬: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紅旗下的蛋,解決,三張一定有,無能的力量我也看到過。

陳:無能的力量後來有進過一批,就是沒有問題的時候…

馬:就是他前兩年重出的。

陳:對對對。

馬:版權搞定了。

陳:因為我有買過,我好像買了十幾張。

張:對,因為想說會不見。

馬:到處送到處放。

陳:就覺得不行,一定要送誰誰誰一張。

馬:我的是簽名版,千萬不要搞丟囉。

 

 


時代的晚上,崔健,2005

 


時代的晚上,崔健,1998(Audio Only)

 

 

時代的晚上

作詞:崔健 作曲:崔健

沒有新的語言也沒有新的方式
沒有新的力量能夠表達新的感情
不是什麼痛苦 也不是天生愛較勁
不過是積壓已久的一些本能的反應
情況太複雜了 現實太殘酷了
誰知道忍受的極限到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請摸著我的手吧 我孤獨的姑娘
檢查一下我的心理的病是否和你的一樣

不是談論政治 可還是有點慌張
可能是因為過去的精神壓力如今還沒得到釋放
別看我在微笑 也別覺得我輕鬆
我回家單獨嚴肅時才會真的感到憂傷

我的心在疼痛 像童年的委屈
卻不是那麼簡單也不是那麼容易
請摸著我的手吧 我溫柔的姑娘
是不是我越軟弱越象你的情人兒

噢……

請看著我的眼睛 你不要改變方向
不要因為我太激動而要開始感到緊張
把那只手也給我 把它放在我的心上
感覺一下我的心跳是否還有力量
你的小手冰涼 像你的眼神一樣

我感到你身上也有力量卻沒有使出的地方
請摸著我的手吧 我堅強的姑娘
也許你比我更敏感更有話要講

你會相信我嗎 你會依靠我嗎
你是否能夠控制得住我如果我瘋了
你無所事事嗎 你需要震撼嗎
可是我們生活的這輩子有太多的事還不能幹吶
行為太緩慢了 意識太落後了
眼前我們能夠做的事只是肉體上需要的
請摸著我的手吧 我美麗的姑娘
讓我安慰你渡過這時代的晚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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