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到黑油的肉鯽仔(一)

濁水溪公社

 


濁水溪公社 - 左起為鼓手Robert、吉他手小柯、吉他手左派、貝斯手柏利


陳珊妮(以下簡稱陳):好 ! 濁團。

馬世芳 ( 以下簡稱馬 ):濁團哪 !

陳:濁團一定要講一下。

馬:你第一次看濁團是什麼時候?

陳: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耶。

馬:在那裡 ? 在那裡 ?

陳:……

馬:一定是左派還在的時候。

陳:對對對,因為我認識左派,所以一定是……

馬:那應該也十幾年了。

陳:一定很久啦,我們聽濁水溪一定都很久啦。

張鐵志 ( 以下簡稱張 ):應該是在台大的時候。那時候,我是比小柯小兩屆,主要是參加學運社團,可是對於當時發生很多另類文化的事情,都會去注意,包括當時他們搞的苦悶報(註一),或者挖骨頭事件,都讓時我們很震撼。或者像當時台電附近有個店叫做”甜蜜蜜”,後來是 “台灣渥克”,以及他們在永福橋附近河場辦破爛生活節都會去看。

 

 


土製手工音樂期~農村武裝工廠暴動實驗期(取自爛頭殼)-濁水溪公社-1992

 

我想,那時我們都是在提出一種對抗;
我們這些搞學運的人是要對抗主流政經體制的壓迫,濁水溪則是要對抗體制的沉悶,想像力的貧乏。


陳:他講的我都知道。

馬:我跟他們同一屆。

陳:你跟他們同一屆 ?

張:還有小應喔 !

馬:小應也跟我同一屆,我們是小學同班同學。

陳:是喔。

馬:濁水溪公社,小柯還沒有加入之前的演出我看過一次,在台大的活動中心。貝斯手記得是但唐謨(現在是影評人),那是我第一次看濁水溪的演出。那時他們玩的是工業噪音,底下看的人超少。燈光很簡陋,弄了一些很怪的佈景。那次演唱會我只記得但唐謨用榔頭一直敲那個貝斯當slide......。

陳 : (笑)

馬:那次的演出比較像前衛行動藝術,不太像是音樂演出。我不記得那天是不是有看到小應,那時候他應該已經沒有跟左派玩團了。

張:小應念中原大學嘛。

馬:我們2000年的時候曾經辦過一場活動(敦南誠品的『深夜秘密結社』活動),邀請珊妮講幾個重要時刻,看到一卷錄影帶、聽到一張唱片、或者看了一場演出,從此改變你的一生…那天珊妮放了Nine Inch Nails、Sex Pistols、講到Iggy Pop 的stooges......那天沒提到濁水溪公社,但他們應該也算其中之一吧?


陳:很多人因為濁水溪公社而改變…

馬:濁水溪公社真的改變很多人的一生,包括我的。

我第一次看到「經典陣容」的濁團:小柯、左派都在的時候,是在台大的傅鐘前面。他們也沒有搭台,非常簡陋的音箱、電吉他,鼓放在後面就開始唱。那時候應該是傍晚吧,下課時間學生來來去去,也不太管他們在幹嘛,因為那時候台大本來就有很多怪人做一些怪事情,大家見怪不怪了。我們知道濁水溪公社,所以就跑去看,那天他們唱了蔡琴的「恰似你的溫柔」,我跟我的好朋友一起看他們在搞什麼,我們都不知道他們會唱什麼,結果一開口唱的是這首歌!

陳:你那時候受得了?(笑)

馬:我跟你講……

張:尷尬?嚇到?

馬: 那個……爽啊 ! 爽度破錶!你絕對不會想到……小柯擺出那副很賤的表情,然後在那邊刷吉他唱:「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就一個破爛樂團在翻唱蔡琴,然後唱到副歌:「到如今…」都還很慢,「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忽然變成暴力龐客,速度快五倍,狂刷鬼叫,全場都傻眼,飆到最後又忽然慢回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笑) 其實這招非常簡單,但是他們這樣一搞,整個就……


張:High起來。

馬:完全……不可言喻的,一種賤又爽的感覺。那時候其實濁團自己寫的歌還不多,後來他們寫的歌越來越多,「卡通手槍」也寫出來了。

「卡通手槍」演出的時候也超猛,因為小柯會在間奏衝去廁所假裝打手槍,拿一疊衛生紙,間奏完再衝出來,繼續把那個歌唱完。這些招數現在獨立樂團有時候惡搞的時候都還是會學啊,就是行動劇啊。濁團後來在舞台上面的橋段越發展越複雜,到後來幾乎變成演舞台劇,大家好像也比較期待那個部分,不太在乎他們怎麼唱歌怎麼弄樂器。後來他們的樂迷越來越多,變成傳奇樂團,現在很多濁團的樂迷,比他們年輕十幾歲,差了一整代。



 現場即興行動劇時期(取自爛頭殼) - 濁水溪公社 -


但是我認識這個團的時候他們還沒有紅,還是一個惡搞的地下樂團。所以當時看濁水溪公社的演出,我覺得是親眼看到一朵腐臭的奇怪的大花在我眼前這樣「轟」一聲開出來,然後放出一種非常恐怖的臭氣,但這臭氣就像臭豆腐的味道一樣越聞越上癮,你就是沒有辦法抵抗這樣的臭味,而且一旦迷上這個臭味,你的人生也從此開始腐爛,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一種感覺。


Kimmy(以下簡稱K):有些人喜歡吃兩棲類動物或是甲蟲,但通常我們都吃一些豬肉或是牛肉這樣子,那有些人就是習慣想吃吃蜜蜂啊,每個人的口味不一樣。

張:蜜蜂 ?

K : 有的人就是…你知道…喜歡就是吃那些小蠍子什麼的…

陳:那鐵志覺得印象最深的濁團作品是?

張:我到現在還是非常喜歡第一張專輯。我知道現在幾乎這一代年輕的,30歲以下的,大家真的是把濁團當做是一個重要的祖師級樂團,在演唱會的時候丟東西啊,看小柯惡搞啊,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但就有點忽略他們早期的那種精神。
 
你看他們的惡搞,不管是噪音的部份,或者是那種行動藝術的部份,雖然是很爽,但還有一個東西很重要--因為他們當時其實也都常常參加學生運動。所以他們第一張專輯有特別多社運的色彩。有一半的歌曲都可以找到那種我要去追求正義啊 ! 所以包括你看 : 跟愛人說為了正義我要去走街頭,以後兩人註定要分開,從今以後我要去抗議,我希望我的故鄉不要…,很多這樣子的歌。還有另外一首歌 : 頭路自己找….說外面雨這麼大,為了公義和自由我就要拼,這不是只有一兩首歌。我相信他們是很嚴肅的,他們是真正的激進者。

 

 


2001春天吶喊(爛頭殼片段一),濁水溪公社,2001

 


2001春天吶喊(爛頭殼片段二),濁水溪公社,2001

 

他們一方面想要破壞那個社會,批判這個社會不公不義,可是,要找什麼方式好呢?傳統搖滾樂似乎是一種無聊的形式,如果你不可能彈那麼好,那要變成一個很無聊假正經的「偽」邦喬飛 ( Bon Jovi ) 那就太無趣了。
 
所以要找出一種破壞性的,不管我們是不是叫它龐克,也許有那樣的味道,也有可能不完全是,找出那樣的東西來做,做為他們去對抗社會,一種音樂能夠表達的形式,我覺得這是濁團比較重要的地方。

我覺得他們一直很痛恨這個世界的無聊跟沉悶。這不一定是社會的體制壓迫,所以他們一直在創造一種可能性,包括我們說那個刊物--苦悶報
。譬如說,在當時,性還是一個禁忌,所以打手槍這件事情好像大家就很爽。如果現在他們已經都快中年了還講這個其實有點老梗,我就覺得可能不有趣了,雖然現場聽還是有一種快感在。

K:跟年紀大有關係嗎 ?

張:年紀大有關係啊,你那個憤怒不在了啊,然後就是開始容易變得保守。可是在當時,那個破壞力對社會,對音樂形式的挑釁,我覺得是很重要的東西。

 

註一:苦悶報為濁水溪公社1992年於台大就讀時發行的刊物

(未完待續)

 

 

+延伸閱讀+

濁水溪公社在維基百科

濁水溪公社官方部落格

濁水溪公社:一場顛覆苦悶的台客革命 (張鐵志)

苦悶報相關內容:射殺鋼琴師 致全國青年公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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